念念

佛系咸鱼,xjb乱写,一切随缘。

[关周/峰巡] 浮生半日闲

*随感一篇,(假装是110贺文!)OOC和胡编乱造有,一发完。

  

(一)

 

午餐剩下来的菜不多,冰箱里还有昨天熬好的排骨汤。自打去南方出了一趟差,周巡回来后隔三差五就叼着牙签儿念叨那一锅排骨藕汤是如何的好,魂牵梦绕的模样连小汪儿都看不过眼。寻着午休的档儿,多方打听找了家招牌上敢写“正宗”二字的菜馆,打包一份热腾腾的汤送到了支队长办公室。

 

香味儿从楼梯一路窜过去引得同僚纷纷驻足探头,这个问一句“哟什么东西这么香”那个嗅两下“欸这哪家馆子看起来不错啊”,还有懂行的会吃的默默点出了真相“新开那家南方馆子的招牌藕汤!”

 

周巡正搁办公室里翻手机上的外卖APP寻摸中午吃什么,找着找着不自觉把那次出差吃过的馆子挨个儿给输了进去,“搜寻没有结果”,于是心又酸了一度。磨蹭这么两下也不想再考虑吃什么的问题,食欲被情绪给消磨的所剩无几。还是将就着来盒泡面吧,打定了主意就能解决掉“人生三大难题”之一,心情也舒畅了不少。泡面的话办公室就有,饮水机在门边儿上走两步就行,不急。

 

关掉外卖APP又点开地图:“我的位置-津港市公安局长丰分局刑事侦查支队”“输入终点-H省公安大学招待所”,8小时35分钟,普通上班族理论上一天的工作时间;786公里,用脚步丈量的话能绕大学的操场近2000圈。

 

啧,和老关之间的距离量化起来居然如此壮观。

 

黑屏的手机被扔到了桌上,周巡靠进椅内双手交叠在腹部食指相互打着不知名的拍子,眼神从天花板儿溜到饮水机,又从饮水机溜到手机。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前几天一直在忙手头的案子都没发现俩人已经好几天没通过电话,短信微信倒是没间断,不过关宏峰也不是去旅游的,工作起来一条“早安”发出去可能只会收到一句“晚安”。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哪怕在雾里看花的时段里,他们的通讯和交流都不曾这么稀疏过。虽然他总说关宏峰爱“端着”,然而一旦有案子关老师随叫随到的事实也不容忽视。往前如果下了班儿又没什么事,周巡一般不和关宏峰联系,半夜里扰人清梦的电话十之八九都跟随着骇人听闻的案发现场。

就好像除了工作没有什么特别能说的,要是某一天他和关队坐在马路边儿的小摊上说着家长里短,那多半不是他疯了就是关宏峰傻了。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们彼此的钥匙串儿上都多了两把钥匙,家里漱口杯牙刷拖鞋毛巾包括睡衣甚至是贴身衣物都成双成对儿的,连冰箱的菜色、茶几上的烟盒也不再只是一个人的口味。比起小摊儿上的家长里短,他和关宏峰去菜市场择瓜果时蔬、到小卖部里买棒棒糖和香烟,节假日开着牧马人奔大型超市里挑粮油米面、零食、生活用品,偶尔还在结账时把彩虹糖和特殊用品一起丢到商品中间——这些看起来更不可能、更疯傻白日梦的场景,却是如今生活的现实。

 

“今时不同往日啊”,椅子靠得太近桌子面儿怼着了膝盖,不舒坦。周巡脚底下一撑把椅子往后挪了挪,抻直了腿瘫下去,盯着黑屏的手机发了半天呆说出这么一句,“怎么连个电话都没有呢。”

 

秃噜完了嘴皮子他又咂摸咂摸嘴儿嫌弃自己矫情,奔四张儿的大男人还跟个谈恋爱的小丫头片子似。上嘴唇撅了撅把两片微凉的皮肤贴在一起,有点冷,可能是因为肚子饿。

 

如果老关在家,那晚上回去就可以吃上一碗热乎乎的面条儿,吃完了去洗澡,没什么要紧事就提前钻被窝里酝酿个好觉。老关一般比他后进被窝,不把手头工作做个大概关老师拒绝休息。所以等人进被窝时整个被窝都已经暖烘烘的,这个时候如果关宏峰调侃他是“暖床丫鬟”,他就会把特意伸出被子外晾凉的那双脚贴到关老师永远绵软温热的肚子上。如果没调侃那也要贴上去,这样儿关老师就不会还借着床头柜的灯继续翻资料,没完没了地去未雨绸缪。

 

“这么冷,又打着赤脚去上卫生间了?”那个姿势有点别扭,每次看周巡拗出山路十八弯的造型他都替那把腰心惊胆战,索性也就合上资料夹关灯缩进被窝,侧着身子把人一双脚贴怀里暖着。

 

“下次再这样儿,等你跑肚拉稀的时候我就专门在家煮火锅炖羊肉煨排骨汤,一日三餐三荤三素六个菜还加一锅汤。但你不能吃,你只能吃粥。”

 

“欸哟嗨关老师,您这惩罚也太不人道,哪有这样儿往人肺管子上戳的。三荤三素六个菜,啊,咱且不说您有没有那本事吧,还、还我不能吃?你一个人吃得完吗,就不怕下次局里体检那体重又往上跳几个字儿?”

 

时间还不是太晚,外头散步的谈情的喝酒的狂欢的都还没散场,三不五时传过一阵哄笑和叫嚷,车来车往间轮胎在地面倏尔留声,飘窗淡色窗帘透过路灯暖黄和各式招牌的霓虹缤纷,房间里关了灯也有几分余光闪烁在墙壁和衣柜上。

 

关宏峰借着那么点儿微不足道的光低头去吻周巡的眼,温温热热像是吻上了心尖儿和阳光。

 

是芸芸众生中一对涸辙之鲋,遍寻大千世界里一方水复山重;好在有相濡以沫,好在能豁然开朗。

 

“那你还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啧,严重了不是?还上纲上线的。”

 

“成,不上纲上线。但是为了我的体检单好看一点也为了支队正常工作着想,我必须问你一句:这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以后还做不做了?”

 

“嘶哟——你说话就说话,挠我脚干什么!不知道我那儿、那儿怕痒啊!欸说了你还挠!嘶……行行行,不做了不做了,不做了!赶紧撒开,瞌睡都被你闹精神了。”

 

早被暖热乎的脚用大拇指轻轻戳了肚皮一下就溜了下去,周巡翻了个身把背对着他,毛刺拉忽的碎发扫在鼻尖直痒痒。被窝里窸窣两声,关宏峰挪着身子把肚皮送过去,往上蹭一蹭膝弯正好也能合上,这样儿周巡的后腰暖呼呼的,双脚贴在他小腿上也能暖呼呼的,而他把头靠过去再把人搂怀里,整个被窝就都是暖呼呼的。

 

一点儿都不冷。

 

(二)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会出一些别致的岔子,在“诅咒”了周支队跑肚拉稀之后,关老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凉了胃。案情分析会上小周儿一直拿眼瞥她关老师,赵茜用笔戳戳她的小臂低声问看什么呢。周舒桐抬手遮住嘴凑到师姐耳边说看关老师呢,脸色好像不大好今天都没说几句话。

 

头前周巡拿手敲敲桌子,制止了大会上说小话的行为,让她俩有什么意见说出来大伙儿一起分析分析。小周儿快速地瞥了关宏峰一眼随即低下了头,这一出闹得在场人员哪个都摸不着头脑,再看关宏峰的眼神就有那么点儿意味深长了。

 

“嗨嗨嗨,都往哪儿看呢?周儿你有话就说,啊。别怕。”

 

说个别怕还看我一眼是怎么回事儿?关老师不明所以眨巴眨巴眼,揣兜儿里的手悄摸捂住了胃。在窃窃私语转变成人声鼎沸之前,赵茜清清嗓道出了缘由。周巡本来咬下笔盖儿给小汪儿递来的文件签名,签好了笔往桌上一滚去薅他关老师胳膊。啊?是哪儿不舒坦啊,受伤了?啧老关你别硬扛着快说话!亚楠你来给看看是不是刚才出现场受什么伤了,你瞪我干什么瞪他啊。

 

在高主任雷厉风行地指示下,周支队扬手丢了个“散”字拽起关大顾问去了医院。接诊的医生须发尽白和蔼可亲,话不多却一针见血,询问了病情和细节又摁了摁胃部便戴起眼镜写好了病历,并用简单明了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了病因:“小伙子晚上睡觉爱蹬被子吧?大冬天的要注意保暖,你这是凉了胃,我给你开两天的药先吃着,这几天饮食要注意,有功夫泡个红糖姜茶喝一喝,暖过来就好了,不是大毛病。”

 

凉了胃。周巡盯着病历本儿上龙飞凤舞的字想看看哪儿“凉了胃”三个字,关宏峰坐在椅子上用超市买来的暖宝宝暖胃,脸色歘白看起来脆弱又无助。晚上爱蹬被子的不是老关,是他,至于为什么会是老关凉了胃……那么一双冰凉凉的脚每天贴上去,能不凉吗?

 

排队取药的周支队暗自下定了决心,以后都不再用凉脚去贴他关老师的肚皮。

 

反正用手去冰关老师的双下巴也能有同样的效果。

 

 

(三)

 

“老关啊……”

 

思绪溜了一圈儿,周巡双目无神仰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老关什么时候回来着?好像就这两天吧,明天应该能到津港——

 

“你搁门口看什么看,什么样子……有话进来说!”

 

“师父,您别、别急着冲我,看我都给您带好吃的来了。排骨藕汤!嘿,我特意找人打听的,说是这家正宗,您尝尝?”

 

小汪儿捧着饭盒用屁股撞开了队长办公室的门儿,他一进屋周巡就从椅子里支直起了身子。保温盒里飘散出来的香气他太熟悉,只那么一点儿就能勾得肚里馋虫大闹五脏庙。揭开盖子周巡先埋下头深深地吸了口气,葱花儿碧绿汤汁鲜亮,就是那个味儿!

 

夸赞了徒弟的孝顺又给人捞了两块排骨过去以资鼓励,他才开始解决自己迟来的午餐。鱼香肉丝好吃,米饭也好吃,汤……味儿不错可就是哪儿不对劲。大抵是水土缘故亦或是操作不得法,津港的莲藕也能煨,只是煨出来的滋味儿总要差那么一星半点儿。他不挑嘴,真馋起来能连锅端,就这一保温盒的汤也叫他喝得干干净净。但是喝完了抹抹嘴儿心里头的念想却因着食髓知味而更星火燎原。

 

“行了,赶明儿等你关队回来了请你上家吃好吃的。欸,下午那个会有没有什么新的指示?”

 

“哦有,上头说要着正装。”

 

坏了,周巡看了看空荡荡的衣架才想起来关宏峰临走前跟他说的那件事儿——“家里熨斗坏了,你套装我给送楼下店里去了,下个月市局的座谈会应该会要求正装出席,你记得提前去拿。”

 

“欸师父你上哪儿去!还有俩小时就要出发去会场了!”

 

“我回趟家换衣服去,你赶紧的先带着他们收拾材料和发言稿。我等会儿直接去会场!”

 

牧马人急刹在楼栋门口,下了车他刚巧接到念叨了许久的电话。一边儿掏钥匙一边儿用肩膀夹着听筒,还得匀乎匀乎自个儿的气息,以至于摁下电梯按钮之前他是贴着听筒在呼呼直喘,连句“老关”都断断续续。

 

“欸老关,怎么这时候打电话过来,你会开完了?什么?明儿还有一天啊,没有我以为你明天能回来咱能一起过周末。啊……衣服?拿了、拿了拿了,对,就挂衣柜里呢。嗨你说的话我怎么能忘呢。吃饭没,上次给你说的那家馆子去了吗?啧,那还能有假!你都没见着那时候老赵一人差不多干掉一瓦罐汤,得亏我给拦着不然得抬回去。你跟哪儿呢怎么那么嘈杂啊,哦……那、那行吧,你赶紧吃饭去吧,我这收拾收拾准备去会场了。行、行行行,等你回来我去接你啊。好嘞,好嘞拜拜关老师。”

 

呼……完球,衣服忘了拿!已经用钥匙拧开了家门的周支队一只脚踏在门内一只脚蹬在门外,他在考虑是先下去把衣服拿上来还是先处理眼前的情况:门口的地板上对着一捆内里裹满了烂泥的塑料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卫生间里有人在洗洗涮涮,茶几上空了好几天的烟灰缸里多了几个烟头……

 

“老关?”

 

“老什么关,你老关没回,是你老周跟家。”

 

卫生间出来的周老爹戴着塑料围裙和塑胶手套,还捏着把看起来像是刷皮鞋的小刷子。摊开两只手怼了门口造型别致的儿子一句,“你搁那儿守门呢?要么进来要么出去,总之把门儿给我带上最近几天楼上楼下装修灰可大了,屋子里落满了灰是你打扫还是小关打扫啊?”

 

“爹?您怎么跟家呢,这都什么东西?”

 

周巡把钥匙在手心里掂着玩儿,看了看墙上的钟他这一路狂飙节省了不少时间,还有空去拿个衣服顺便唠唠嗑儿,也就没换鞋没关门儿地就手指了指脚边一堆烂泥。

 

“莲藕,刚从塘里挖出来。周队,劳烦您让一下嘿我这手里拎不少东西,重得很。”

 

声音从背后传来,钥匙“啪嗒”掉在门垫上。周巡侧侧身子让出了一条道儿,关宏峰左右手不闲的从那条缝儿里挤进家门。放下购物袋先摘了手套和围巾,大衣也挂上衣架,一切都娴熟得很一切都很正常。老关同志换好了拖鞋从门垫上捡起那串钥匙给人装回口袋里,顺便关上了豁风的门。

 

“不是,你怎么今天……不是说明天还有一天会吗?”

 

“有啊,你母校邀请我明天去开个交流会。所以明天上午要是有什么紧急的案子你就给我打电话,也开不了多久,一俩小时就结束。”

 

“不是、不——那我刚跟你打电话你跟哪儿呢?”

 

“菜市场。”

 

“嘿?!”

 

“您那车速多快,啊。小周踩死了油门儿都追不上你,那我可不得慢你一步进家门儿了吗?说起来这下午三点的会,你还不赶紧去换衣服?左边数第二个衣柜里给你拿回来挂上了。”

 

“小周儿?怎么又有小周的事儿……得,我回来再跟你掰扯。”

 

周巡暂时按压下满脑门的问号踩掉靴子趿拉着拖鞋一路小跑进了卧室,夹克毛衣换成衬衫外套,还要打上领带,靴子下午不能穿了要换皮鞋,头发得抓一抓不然毛刺拉忽的顾局又得说教形象不端正。关宏峰靠把食材拎进了厨房,进到卧室就看周巡低着头在紧腰带,数着是又进了一个格子。

 

“我来帮你吧,这样儿能快一些。”

 

他上前把敞挂在脖子上的领带抖搂开,给人立起领子再挂回去打好结。周巡仰起头让他扣紧领扣,自个儿则摸索着从下往上扣剩余的衬衫扣子。

 

“我怎么瞅着你又宽了一圈儿,伙食很好?”

 

“你给列的馆子挨个儿走了个遍,能不好吗。”

 

“呿,我跟这儿日思夜想的,您倒好一饱口福吃得畅快。看看这肚子,真是硕果累累。”

 

其实也没胖,周巡用手拍拍就知道这人跟他一样儿还瘦了一圈。虽说是对外交流但也不轻松,各地情况不同想要做到无障碍沟通还锦上添花那就只能提前知己知彼,前些时家里头能翻的资料他就翻遍了,真到了地方肯定也有一通“恶补”。

 

周巡低着头看扣子错位了没,耳朵还竖着等他关老师下一句话。可是关宏峰没说话,只把领结往上推了推,喉间的压力迫使他抬了头。

 

唇上落下的吻有金骏眉的香气。

 

“我也想你。”

 

“啊?我没说——”

 

淡而甜的蜜香,舌尖上的回甘馥郁柔滑,还是上等的金骏眉。

 

“排骨莲藕汤?”

 

颈间的领带被松开抚平,衣领也整得挺括。关宏峰帮人把衣摆抻平后掖进还有富余的裤腰里,扣上外套时还探身用鼻尖刮了刮对面儿软热薄红的耳廓。在衣领间嗅到了这半个月对他来说已经极其熟悉的味道,笑问了一句却没得到回应。周巡正低着头扯他羊毛衫的袖子,身子靠上来后用额头蹭着羊毛衫细软的绒毛,做了个深呼吸就贴着脸颊把头埋进他颈间,袖管蹭上后腰进而磨起一片细微的静电,周巡随之缓而慢地吐出那一声叹。

 

“老关……”

 

关宏峰伸手抚平了外套上的细褶,再用胳膊一点点圈紧在正装下并不太明显的腰——是真瘦了。周巡的吐息在耳廓和颈边离得极近,有点热又有点痒,温热的呼吸变成水汽濡湿了一小块皮肤。他用嘴唇含住了近在咫尺的耳垂吮了两口,又挪下去啄了几下脖子和下巴,最后才含含糊糊唤了他关老师一声。

 

“嗯。”

 

我想你了。

 

“欢迎回家啊。”

 

 

(四)

 

公寓在九楼,标的是六号楼位置却不偏僻,打阳台望出去就是一条无遮无拦的马路,视野极其开阔。对面儿二期三期小区遥遥相望,也避免了大晚上开客厅灯就得拉窗帘的尴尬。装修的时候周老爹让在阳台也挂上遮光布,免得夏天太阳大晒得热,周巡看了看里外结构跟他爹说不挂了,就这么敞亮着挺好的,像现在这冬天还能晒晒太阳。

 

那时候他是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抽烟,屋子里行刮灰的墙壁还很洁白,上了清漆敞开门窗晾晒的衣柜散发一股新事物的味道。是一个晴天,很好的晴天,好到他看着灰蒙蒙的天就不后悔第二年夏日如约而至的暴晒。

 

今天的天气也好。虽然津港的冬天总是灰蒙蒙的,大雨过后冲刷出的一点澄澈都很快会消散不见,但只要有阳光,只要站在阳台上能让眼皮儿和全身都暖烘烘的,对周巡而言那就是很好的天气。窗户拉开了一些给屋里散气透风,温度不高因着阳光连风也更温和些。拂面而过撩得刘海也跟着轻飘飘,嘴上的烟白雾缭绕,在风里化成了绕指柔。周巡咬着烟嘴儿猛抽了一口,避开风口对着窗外吐起了烟圈。一圈一圈,由小扩大,从下至上,扩展到极致时就“啪”的融进了云层。

 

下半窗户外的铁栅栏上挂着开膛破肚腌制好的腊鱼,旁边儿伸缩晾衣架上拴着几条腊肉和几串香肠。都是前些天周老爹来的时候一并带来的,“你们虽然就俩大男人过日子,但是该有的也还得有,是吧。不能缺了少了的,冬至那天腌的,味儿正好着,抽空找个太阳天晾出去晒晒就能吃了。欸别晒过头了,不然太硬嚼不动。”

 

所以今天太阳正好,又恰巧他俩一个开会一个讲座空出了小半天余闲,周巡夹着帽子在弯腰换鞋,关宏峰一手鱼一手肉胳膊上还挂着香肠串儿从厨房里出来,顺嘴儿就叫他脱了衣服来帮忙。眼下这栅栏上的鱼肉让周巡想起来微博上的那个段子,挂满了防盗网的鱼肉肠被称作是“富贵豪门”。挺有意思的,他想着便笑出声来。

 

“一个人傻乐什么呢,别站风口当心着凉。”

 

按照排班,今天轮到关宏峰收拾厨房和碗筷。刚洗完碗袖子还没放下来露出了半截沾着水珠的胳膊,周巡咬着烟眯起眼儿用手背抹去那么几滴水珠,两手的拇指和剩余四指合力夹住内衣、衬衫、羊毛衫的袖管往下一拉,再翘起几根手指给扣上衬衫的袖扣牵整齐剩余的袖口,完事儿。

 

“想着个段子。欸这么多鱼啊肉的咱俩人怎么吃啊,又不经常在家做饭。要不赶明儿你给老宇和亚楠他们送点儿去?”

 

“还是让宏宇自己过来拿吧,也不费功夫。”

 

探进白毛衣隔着保暖内衣贴在腰腹上的手有点凉,周巡嘬完最后一口烟摁灭在窗台上,因着这么个举动腰间还被人掐了一把。他弯腰吹去那一层浮灰,顺势就趴在窗台上看下面儿邻居撑着衣架晾晒被褥枕头和腊鱼腊肉,看幼儿园里的红旗飘飘,也看街边儿上来往的行人和车辆。什么都看,但不是一个人看,背后熨帖的体温和腰间收拢的手臂让这个冬天的中午和多年之前有了不一样的地方。

 

屋子里不再是装修后的那股子新东西的味道,现在是还没有散尽的饭菜香——其中排骨藕汤的味道最为浓郁、洗衣液的清香、腊鱼腊肉的年味儿和身后人吐息间红茶的蜜香。晾衣架上飘荡着衬衫夹克儿和长裤,关宏峰的呢子大衣送去干洗店了这回周巡记得要拿回来,因为过两天有一轮降温他得让老关穿厚实点儿。

 

风从两窗的夹缝里溜了过来,周巡伸手把刘海往后撩时正碰到他关老师的眉,于是就着玻璃上不甚明晰的倒影反手描摹着熟悉过千万遍的那张脸。眉、眼、鼻梁、嘴唇,最后挠了挠那条挨靠在耳边的伤疤。关宏峰懒得动弹,只拿鼻尖拱了拱那只手,在它触到嘴唇时轻轻啄去尼古丁的残余,代价是被扯了扯据说是“日渐丰腴”的脸颊。

 

这买卖着实不亏。

 

 

(五)

 

“嘶……我突然想起来,老关。你说咱这是不是就算‘偷得浮生半日闲’了?欸你别说,这身临其境了吧这理解程度它就是不一样。”

 

半趴在肩头的人喉间溢出两声笑,周巡啧吧了一声手肘往后怼了怼催他快点答话别老整些没用的。

 

“你一人民警察,在这光天化日的论起了‘偷’?”

 

“这时候……这时候你抬什么杠啊,能不能有点儿意境?人原句千儿八百年前就这么写了,你还打算去给人改了?真是……”

 

笑声重了些,他索性直起了身子用头去顶关宏峰的肩。脖颈抻出的弧度显得喉结尤为明显,“啾”的一声亲上去特别响亮,周巡撇开头去赶忙抻了抻自个儿毛衣的下摆,然而里头还拢着一双手怎么抻都抻不平。干什么呢,大白天儿的。横过去一眼也权当没看见,在这么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周支队难得有那么点儿甜滋滋的头疼。

 

“那得随环境来变化。”

 

周巡发现这人打以前就惯会撇开话题。高远一案公园儿里发现碎尸时,关宏峰上一句还在问“我弟案卷是不是在你那儿”,下一句就是“又是左手啊”,窜得他下意识去看自个儿搭在人肩上的左手,半秒回了神才明白这人已经调转了话题。现在又是这样儿,不过还好,周巡习惯了,唯一的应对办法就是不接他的茬儿,听他把话说完。

 

“那时候的诗人觉着平日里昏昏恶恶的,偶尔遇着点空闲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就觉着是‘偷’来的日子。你现在成天儿忙得板凳都不沾,称不上昏昏恶恶。所以啊,对你而言‘偷’字不成立。‘饭后一根烟,快活赛神仙’倒是很成立。”

 

听他压着嗓儿在耳边一通叨咕,周巡酒足饭饱后的懒劲儿就被勾了出来。仰头靠在他关老师肩上喉间尽是些迷糊的含混,嗯嗯啊啊支吾着让人以为他还在听。左右摔不着,就这么借着阳光眯瞪一会儿也不错。听人调侃那根烟,他也只弯着嘴笑,嗤出句没什么威力的“滚蛋”。

 

关宏峰探出一只手替人拍掉白毛衣上显眼的烟灰末,拍得很轻生怕留下一道难看的灰印。拍完了又把一点儿也不凉的手塞回下摆里去,双手交扣随着怀里人迷瞪的步伐跟着一起在微风里左摇右晃。

 

“再说了——”

 

身子被稳住在原地,毛衣里的手也抽出来正正经经围成一个从背后而来的拥抱。周巡迷蒙着睁开疑惑地嗯了一声阳光里皱起眉等关宏峰把话说下去。

 

“这样儿的日子你觉得好吗?”

 

工作遇着难题了不用一个人抓耳挠腮,按点儿时下班副驾驶上有人等,不想开车了有人接过车钥匙让他安安稳稳打个盹儿。想吃的东西不必掰算着各种理由让徒弟陪他去,随时随地戳个网红店就能拉着一个人去尝鲜。电影票可以出两张,超市购物有个人能产生些无伤大雅的分歧,结账时偶然忘了会员卡卡号后头有人接话报上。晚回家了有人留灯,出差了有人打电话来只为了说些日常琐事。柴米油盐快到底儿了有人提醒他该购物了,水电煤气费也有人在他忙碌时帮着交付。

 

餐桌上不是一个人一副碗筷,现在得俩人分摊家务;空荡荡的晾衣架和衣柜都塞满了另一堆款式截然不同的衣物;有时候时间点赶在一起了还要跟人挤在一起刷牙洗脸,双人床多了个枕头,漱口杯多了支牙刷,门口多了双拖鞋,卫生间的架子上多了条毛巾……

往后的生命里,多了个爱人。

 

这样的日子。

 

“好。”

 

“那这样的好日子,咱们还能过很久很久。过到咱俩再到阳台晒太阳得坐在摇椅上,下楼散步得拄着拐棍,我牵着你……那你牵着我也行。那时候就该咱们给饕餮准备年货了,鱼啊肉啊香肠啊什么的。那时候的排骨藕汤还得煨得烂一些,不然老头子的牙怕是受不了。周巡,这种日子我也觉得好,我能和你俩人就一辈子这么过下去——那你说这既得的东西,还用得着‘偷’吗?”

 

不用,自然是不用。

 

周巡侧过头亲了亲那道还没有褪色的伤疤。

 

“晚上想吃面条。”

 

“行,排骨藕汤给煮碗面条再卧个荷包蛋。”

 

“还要红油肚丝,就新开的那家卤菜店。”

 

“好,红油肚丝。洗把脸上班儿去?困的话车钥匙给我,你路上眯瞪会儿。”

 

“成,钥匙在外套兜儿里你自己拿去,我洗把脸。欸别忘了下班儿要提醒我去买盐和胡椒,你拿了钥匙就把那鱼啊肉的收拾进屋吧,不然晾太久了。”

 

周巡甩着沾了水的刘海出了卫生间,关宏峰在门口穿外套,围巾挂在脖子上手套还捏在手里,正把车钥匙和家里钥匙装进口袋。周巡弯腰先换了鞋,才接过他关老师手里的大衣披上,掏钥匙反锁了门,他把钥匙朝空中抛了抛。

 

“上班儿去咯。”

 

 

(六)

 

 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

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End.

 

 

*结尾诗句出自唐李涉诗《登山》,期间“偷得浮生半日闲”也说作“又得浮生半日闲”。

*站在阳台上觉得今天的风和阳光都很好,栅栏上还挂着腊鱼腊肉,就摸出了这么一篇鱼。送给所有的伙计们,希望你们每天都甜甜的。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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