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

Warning：

*文力不足、傻白甜处还请不要过多嫌弃。OOC属于我，BUG和错处欢迎探讨。

*水表已拆快递已收不订牛奶不收外卖不买保险社区关怀已收拒绝跨省。=w= 

*一切权利属于人民和原作者。

*一把高碳钢的刀，一刀完事儿。 

*私设有。有后续。

 

Attention：

前文：剧情承接《Answer》，前文请戳这里→《Answer》

时间线：一切尘埃落定后。

私设：结局私设成山。其余同前。

推荐BGM：郑中基《答应不爱你》，配合食用，风味更佳。

 

 【Promise】

（一）

 

长丰支队的公告板是一块很神奇的板。一楼那块儿方方正正一丝不苟贴满大大小小的通知，今儿要开会明儿有哪儿哪儿哪儿的领导来视察，后天又有什么什么的学习和讲座等等等等，在那块大板儿上长丰的探员们最乐意看到的是“关于某某节日的休假通知”，最不乐意看到的大抵就是没完没了又枯燥乏味的各类形式化讲座。

 

“如果是关队给咱来讲，别说一堂课，回警校重修我也乐意啊！”

 

可惜没有如果。他们还是得带上小本本和中性笔，去听那些人家不愿意讲他们也昏昏欲睡的课程。就当是互帮互助吧，往后指不定还能多点交情——刘副队长的“交情”理论，这个时候成了最不可理喻又最恰当的安慰。顾局的老脸丢不得啊，没办法。

 

大门口人来车往俱是行色匆匆，门口拎着豆浆包子往边走边啃还夹着本案卷嘀嘀咕咕的新人比比皆是，从楼上三两步跨下来捏起车钥匙就准备时速狂飙的老同志也不老少。是以大门口的那块公告板信息总有些延迟，少则一两天，多则半月。甚至有过临放假当天才看到通知的老伙计，刚蹲守完或刚从询问室出来的伙计们眼圈浮肿头发蓬乱，勤勤恳恳交完差看到这么一块大馅儿饼贴在那儿，欣喜若狂的劲儿跟刚放出来似的。殊不知那饼都放到发硬了。

 

顾局长一向体贴下属，他觉着这群小崽子们平日里是很给他争脸提气的，周巡虽然脾气暴躁一点，但能力是数一数二的，近几年更没再闹出什么大乱子来。遥想海港白局，是见天儿为了底下一只赵崽子着急上火。说不听打不怕，偏偏背后还有个能量丰沛的老大哥撑腰。想让海龟袁博士怼他几句好歹出出气儿吧，不曾想袁博士自个儿先被人怼到丧气——

 

一来二去，简直惯得他是无法无天。

 

这么一对比，顾局长老怀大慰。觉得自家崽子真是分外的可爱。

 

这么可爱的崽子们需要好好爱护，知道他们心里有些话不好说，索性在支队办公室的一角挂上个白板，大小通知一式两份跟这儿贴上一份。至于白板上歪七扭八的涂鸦、约饭、表白、吐槽，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便利贴磁贴卡通贴一类与通知不相融的“杂物”，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后来那块白板成了长丰刑侦支队的“家务公告栏”。

 

“午餐想吃对面包子铺的小笼包——汪儿”“吃什么吃！就知道吃，给我带一份上来——老周”

 

“关老师，资料发您邮箱了——周舒桐”“不许乱写乱画，有伤风化——刘长永”

 

事无巨细，兼有各类简笔画，从来都是热热闹闹满满当当，某次领导视察还指着上头不知道谁画上去的一个网红表情包大加称赞“是特色文化的体现”。久而久之大伙儿都习惯进门出门溜一眼儿白板，还真就没再落下过任何通知。

 

近期的公告并不多，早前周巡还催使着汪儿把多余的都给撤下来，白占着版面看得人心烦意乱。

 

如今空荡荡的白板上，只有关宏峰的那张调职公告。

 

明晃晃一张白纸黑字在正中央平平平整，棱棱角角都没有丝毫卷曲，上下左右边平行对齐，贴上去的人用上一百二十分的心思，把薄薄一张纸贴成了艺术品。

 

周遭孤零零的。没有人再用五颜六色的马克笔留言涂鸦。

 

白板也孤零零的。大家伙儿开始对它避之不及，它只能在角落里寂寞得可怕。

 

 

（二）

 

白板干净了快有一个礼拜，关宏峰的调职手续在此期间尽数办妥，还抽空一起吃了个饭。席间的不舍、祝福自不必多说，连酒都多开了两箱。喝到最后关宏宇扯着周巡叫嚷“不能再喝了”，被周队长连酒带话堵个正着：“怎么着，关宏宇你丫怕老婆啊？”

 

瞧瞧，这话是怎么说的呢。小关弟弟豪气干云又干掉一杯以示清白，撸了袖子把老周勾臂弯里，敲着面前的瓷碟儿要把话好生唠一唠。

 

“老周啊，我跟你说……嗝，这不是怕老婆。我关、关宏宇，堂堂男子汉！一身腱子肉，是吧。哪有怕个女人的道理。你说是不是？这呢，不叫怕。这叫爱。”

 

周巡被他一胳膊压上来差点儿没把牛肚呛喉咙眼儿里，老嫌弃地用胳膊肘怼了怼身边酒气冲天的关宏宇，很不屑他的那套说辞：“什么爱啊，你这就是怕老婆。亚楠说一你敢说二吗？欸，你不敢。”

 

“那都不是事儿！我跟你讲，我要是、要是不爱她，别说她一二三了，她投怀送抱我也不要她啊。你啊等你什么时候心里有个人儿了，你就明白了。哪是什么怕呢，都是心甘情愿的。”

 

周巡迷迷糊糊去追一颗从筷子上掉落的花生米，追着追着就看见关宏峰跟尊佛似的墩在那儿老神在在，不理俗事。眼皮像是耷拉着又像是在盯着他俩这纠成一团的地儿看。周巡眨巴眨巴眼再去看，他又侧过身子去接小汪儿敬过来的那杯酒了。

 

嘁，我心里早有人儿了。

 

往前我俩还处过挺好的一段儿，可现在人都要跑了我也没想明白这茬儿啊。

 

没想明白就算了，我揍他他都不肯跟我说明白——

 

“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嘟囔什么呢老周，我再跟你说啊——”

 

“行行行行行，关宏宇你闭嘴。老老实实吃饱了回家带孩子去，跟我这儿闹腾的……”

 

“那不行，我得把话说完了。嗯……是这么说。真不是我怕老婆，我答应过她啦，不能再喝得醉醺醺回家，对孩子不好。这、这答应下来的事儿，咱大老爷们儿的得兑现，得遵守承诺你说是不是？你看就像我哥，他说要藏在心里的事儿那肯定就——”

 

“宏宇，你喝多了。赶紧收拾收拾回了，亚楠带着孩子在家别让他们等太晚。”

 

他肯定怎么呢？关宏宇你丫说话说一半还说不怕老婆，你不仅怕老婆你还怕你哥。

 

怂的。

 

 

（三）

 

那一夜的混乱周巡是第二天才从自家徒弟嘴里听到完整叙述的：他和关宏宇就“怕老婆”一事从桌子上争论到桌子底下去，关宏峰出言阻止之后又被他一句“怂的”重新点燃战火。最后是一边儿一半把人撕巴开才好歹没赔人家酒店的桌椅板凳——

 

“那场景，惊天地泣鬼神的，可牛了！”

 

心里一杆称量得门儿清的小汪同志并没有告诉自个儿的师父，出了门之后死活拽着关宏峰不让走的，也是他。

 

“师父，您和关队……没什么矛盾吧？”

 

“我跟他有什么矛盾？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没说什么。就看你俩昨天饭桌上都没说几句话，和往常不大一样。随口问问，就是随口问问。”

 

“没事儿瞎打听什么，活儿干完了吗？我跟他，什么事儿也没有。能有什么事儿啊让你这一天天惦记，再说了，他不都要——欸行行行，赶紧忙你的去吧。”

 

周巡极不耐烦地挥挥手把徒弟从办公室里打发出去，再不想听到任何一句跟昨夜有关的话。

 

和关宏宇腿缠着胳膊拧着滚到桌子下面他是有印象的，绝不是什么小汪儿说的那句“怂了”。他很清楚地听到关宏宇似醉非醉在他耳边吹进一句“他都不乐意告诉你为什么，你还犟……”

 

等他回过神就已经在被徒弟抱着腰往后拖，对面儿关宏宇张牙舞爪地指着他笑。那句“怂”就是那时候被关宏宇指过来的，不止他一个。关家小弟冲着外人撒完脾性也不放过亲哥，趴在他哥肩头把一个“怂”字用语调写得清清明明。

 

“周巡，你个怂货！关宏峰、亲哥欸，你也、嗯……你也怂。你们俩都怂一块儿去了！”

 

这架势没人敢拉，周巡脚下站都站不稳还要往前冲。后头苦命的徒弟抱着他腰哀哀叫着“师父欸师父”，周舒桐和赵茜女孩子不好拉架，在旁边挓挲着一双手不知道帮哪边儿好。急得汪儿都要掏手机给海港赵队去个深夜急电请他神兵天降。

 

急电是没去成的，且不说深夜扰人清梦不厚道，单单是惊了神也不好收场。更遑论自家门里的事儿闹到外头去，赶明儿得被整个系统当做笑话，老顾的那张老脸真该丢尽了。思量再三，汪儿也只能干嚎着死命拖住周巡的腰，好在周巡正迷糊，三两下就消停了，总算是把一颗心落回原位。

 

最后是关宏峰拿围巾捆着弟弟出了门儿才平息干戈。等把自家晃神到认不清人的弟弟送到前来接应的弟媳手中，关宏峰才松了口气。

 

下一秒，他就被周巡拽着胳膊在大马路上诉衷情。

 

“老关。老关——那天，那天我不该揍你，是我不对。那你也得给我把话说明白了？老关，今儿我跟你这儿撂句实话，我他妈真不想你走。你、嗝……你能不能不走？长春、长春那么远，那么冷，你说你一个人去那儿干什么，这儿不挺好的吗？你要是嫌我烦，你跟我说。我以后、嗯，我以后不烦你就是了，你爱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来，你爱破哪个案子破哪个案子，不强求你了，好不好？”

 

小汪儿早架起眼力见儿把俩姑娘一起拖走，美其名曰保护姑娘们的安全。至于师父，师父的师父都在这儿做徒弟的就不需多操心了。把人往那边一送拦下一辆车就给姑娘们挨个儿塞进去，也不管顺不顺路，反正不在这儿呆着。

 

关宏峰看着绝尘远去的出租车，又低头看看从肩头挂到臂弯嘴还特顺溜的周巡，深夜的寒风里关老师头疼得紧。

 

“好不好？你就，就不走了呗？”

 

声儿越来越小，眼见刚才还拽着他胳膊摇摇晃晃说要求的人要滑到地上，他下意识手一捞。没骨头的周巡带着酒气就被捞进怀里，服服帖帖趴在肩头。一双眼半睁不睁还透着水光，不知道是喝蒙了还是夜里风大吹得慌。颈间一重，是怀里的人攀住胳膊顺势圈上来的手臂，这下是整个人都在怀里，像极了某些年俩人间悄无声息的亲密。

 

周巡在他耳边嘟嘟囔囔，刚开始还是在说“不走”，到后头就全是无意义的音节随便嘟囔。关宏峰没动，垂着手站在路灯边。和挨揍的那一日几乎重叠的场景，只不过怀里多了个敢说真话的周巡。

 

胳膊圈得紧，周巡把自己挂得很牢，即使关宏峰只是垂手平视像雕像一样站着，他都没把自己掉下去。嘟囔声也慢慢停下来，浅浅的呼噜声开始撞在耳膜上，在这个时刻特别让人困倦。关宏峰觉得自己一定也是困了。所以想找个支撑，所以才会在大街上把人搂紧在怀里，所以才会把不敢说的话在他耳边吐露一二：

 

“可我已经答应了……”

 

 

（四）

 

他答应什么了周巡一直没想起来。早晨是在自己床上醒来的，头疼欲裂。那头他爹敲着锅盖叫他赶紧起床吃早饭。胡子拉碴眼眶浮肿的老周和精神饱满面色红润的周老爹对坐着喝粥啃馒头，周老爹瞧着儿子不上进的模样，云淡风轻：“怎么，被人甩了？这幅鬼样子。昨儿倒是睡得跟猪一样，人小关给你背回来的你知道吗。”

 

咕咚了大半碗粥才把那一块馒头从嗓子眼儿里冲散下去，周巡本就浮肿的双眼被自个儿亲爹噎得目眦尽裂：“我上哪儿知道去，我喝多了！”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也不想知道他是怎么被背回来的。三两口吃掉早餐拎了外套和纸袋儿就出门去，到底是没看见身后亲爹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说是跟猪一样，也不尽然。还是记得自己扒拉着关宏峰的衣领在他耳边一遍一遍说话的样子，也记得自己拽那大衣拽的多紧。紧实到被背回家了，还得让人脱下大衣才能把他安置进被窝。

 

他抱着那件大衣睡了一个晚上。

 

早晨起来看着皱吧的不成样子的衣服，周巡抬起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听过徒弟绘声绘色的描述，再看看纸袋儿里露出的深色面料。周巡觉着隔夜的酒劲儿又反了上来，眉心骨到太阳穴一溜儿像是有人拿着钻子嘟嘟嘟嘟嘟钻墙似的，一阵尖锐的疼。

 

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儿啊。

 

周巡头一次认识到酒是真害人。往前消沉到靠酒入睡都不觉得，直到现在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才醒悟意识不清醒是多可怕的一件事。也算是彻底明白“酒后吐真言”的真谛——最是勇敢也最是软弱，当面不敢说的话只能借酒装疯，事后还能一笑而过。多好的借口。

 

捂着脑袋倒进椅子里还狠狠拍了脑门儿两下，开始想着怎么善后。

 

前面儿理直气壮把人揍趴下，转过脸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去表真心，怎么看怎么矫情。

 

大老爷们儿的，干干脆脆的不就完了？那年送人离开支队不挺干脆的？

 

人越大心越不听使唤是怎么着？

 

屋子里太闷，外头天阴着云也很低，像是要下雪。周巡拍亮那颗地球仪灯，又盯着灯愣了半天神：七大洲四大洋，南极北极格陵兰岛，西经东经赤道本初子午线……数来数去，数到长春只剩一个点。显得那么近又那么远。纸图上指甲盖儿长短的线，被碾平成条条大路，也被掰算成机票车票计数器上的冷硬距离和到达时间。

 

终究是山海不可平。

 

抹了把脸一拍大腿从椅子里振作起来，纸袋儿被丢进储物柜里去眼不见心不烦。心里乱着总想找点什么事儿做，他拧干抹布打算在雨雪未至前做个扫除。

 

这间办公室的格局没有什么变化，几乎和原来一样。宽大的桌面除了电脑和文件还有一块富裕，周巡记得自己以前来报告案情时总不会老老实实站着，四个桌角都被他坐靠了个遍。现在塞满零食的那一格抽屉，最开始是用来摆放文具的，后来他说每次蹲下去拿零食都像给老佛爷请安，关宏峰就把东西一股脑腾进原本收纳内部刊物的那个抽屉，这个最顺手的地方就储存了各色的零食。桌角罗列文件的书架是他支使着关宏峰亲手拼起来的，以前的那个用的太久裂开了，某天午休期间他端着两人份盒饭腋窝下夹着这么个书架用脚踹开的门，然后挤开还在翻资料的关宏峰一屁股墩在座椅上开始吃午饭。

 

“你要是觉着不饿就把那玩意儿拼起来再吃饭，坏的那个赶紧的给丢了。”

 

他甚至记得那天的菜色是西红柿牛腩、宫保鸡丁、上汤娃娃菜和一份小葱拌豆腐。两荤两素还冲了两杯速溶汤。他自顾自挑肉吃得欢快，关宏峰一手一个板儿不知所措。最后由他场外指导才勉强拼合起来，剩下那份盒饭给人塞手里再把人塞椅子里，周巡抹抹嘴替他整理起文件。

 

书架就一直用到了现在。质量真好，周巡总这么赞赏自己的眼光。

 

角角落落都是回忆，抹布越擦越亮，越擦越清晰。就差把些说过的话语重新播放出来，就像是观影时见着了喜欢的片段，不停地重播，越看越喜爱，越想越难受。

 

这屋子待不得了。站在屋子里，他们在这儿的每一个拥抱、每一个吻。每一次门开合落锁的声音，每一页文件翻动的速度，连带着曾经在这儿的、关宏峰每一天的影子，都历历在目。

 

周巡恨恨甩下抹布又恨恨地摁着抹布擦了擦桌子，想借此消磨一点奇怪的心酸，无果。抖搂开被捏成一团的抹布挂在门后的挂钩上，他没再回头看一眼。任那颗地球仪亮着，就离开了办公室。

 

 

（五）

 

关宏宇被自家媳妇儿牵着去给自家亲哥道歉时，他哥正满客厅铺开了衣物在收拾行李。看着人高马大的弟弟难得拘谨地站在门口，关宏峰觉得那和小时候犯错了不敢进家门在院子里等他放学的小宇是一模一样的。

 

“傻站着干什么，带亚楠进来坐。想喝什么自己拿，我没空招呼你。”

 

算是把气氛缓和下来，关宏宇知道昨儿晚上闹得不好看，丢了他哥的脸还丢了自己的形象。最主要戳人痛脚真不是男子汉所为，何况一戳戳了俩。厨房柜子里翻出一盒没开封也没过期的果珍，安安静静烧好水冲出两杯。一杯兑些凉水降好温递给自己媳妇儿，一杯搁在餐桌一角，他自己从冰箱里翻出一罐可乐，大冬天的咚咚咚就下去半罐。

 

“哥，昨儿晚上……”

 

“宏宇，往后哥不在身边你要自己注意些。”关宏峰将叠好的衣物收进收纳袋，又去整理剩下的杂物。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多久，所以现在整理起来很有些头大。“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不能老让老婆孩子替你担心。成家了，就是大人了，知道吗？”

 

“嗯，我知道。”闷生生的，关宏宇手里捏着半罐冰凉的可乐，鼻子有些酸冲，大冬天的喝可乐还是刺激了些。“我知道的，哥。你……你到那边儿也照顾好自己，天冷多带些厚衣服。不够你就打电话来说，我给你送过去。对了，你那件大衣呢？也给带上吧，夜里压压被角也好。”

 

那件大衣去哪儿了？哦……

 

“昨天落在周巡家了。算了，不缺这一件。”

 

“哥，你和周巡——”

 

“没事。喝完可乐来帮我打包。”

 

吃过晚饭，关宏宇在门口揽着肩带走了一脸担忧还想说什么的高亚楠。最后也只剩一句“关队，再见”。是什么时候周巡也说过这样的话，大概就是在他离职那天吧，车窗边很轻的一句话，轻到划开五年的岁月都了无痕迹。

 

他们说的都是再见。是打从心底里希冀着下一次相逢，是还没离别就要约好的归途。自己说的是什么？保重。看似情深义重，实则寡淡的不可理喻。

 

对方踮脚张望盼故人归来，你却云淡风轻划下沟壑一道，盘算着天高海阔再也不见。

 

客厅里只亮着那颗地球仪，关宏峰在上面找到了长春那个点，丈量了很久彼此间的距离。比划半天又觉得幼稚，手指是不划拉了那段距离却自此打上了烙印。

 

屋子里该清理的都清理干净了，存储的食物和一些衣物用品该打包的打包，该送人的送人。家里一点点被搬空，他总算有了要离开的真实感。箱子里还有空位，但不知道还能塞点什么，塞什么都好像填不上那个窟窿，无底洞似的空的吓人。

 

关宏峰摸出手机摁亮屏幕，显示的时间是22:30。近期没有大案，支队难得有闲余。小汪儿捏着电影票去约赵茜，小周拎着大包小包的要回家，而周巡也终于能有空和自家爹好好吃几顿饭。这个时间点，大饭该吃好了碗也洗干净了，电视剧播完了要出门的也打扮好了。正是个享受自己空间的时段。

 

周巡收拾好厨房端出水果和自家爹一块儿窝在沙发上“饭后一根烟，快活赛神仙”，手机丢在茶几上叮铃铃响，凑过去一看，是一条航班信息。

 

“嘁，自作多情。”

 

手机被潇洒地丢在沙发上，周巡摁灭了烟起身去洗澡。身后周老爹皱着眉吸掉最后一截烟，在儿子躲进浴室之前道了晚安：“多情总比无情好。赶紧洗了睡。明儿别忘了把干洗的衣服给人小关送去。”

 

“行了爹，我知道。您赶快去睡吧，去吧去吧。”

 

房门轻轻一合，客厅里又只剩他一个人。电视音量调得低，茶几上手机还在不停震动提示微信的消息。周巡站在门边，是灯照不过来的角落。明暗交错，他想起了关宏宇在光影间的那个笑。也许这个跟他不怎么对盘的关家弟弟才是最敢说真话的人，他足够了解关宏峰，近年来也渐渐了解周巡。往前的故事他知不知道都无所谓，眼见为实是他敢说敢做的唯一凭证。

 

“他都不愿意告诉你为什么，你还犟什么……”

 

“我他妈怎么知道为什么。”周巡对着空气烦闷的薅薅头发，自阴影走到光亮处。摁开手机全是微信群里嚷嚷着要给关宏峰送机的。收件箱里最新的那条航班信息他还没阅读，单是看到发件人就已经心神不宁。

 

这算什么，把话藏着掖着又主动来招惹他？

 

“都吵什么吵，哪儿那么多人去送机啊。队里的活儿不要人干是吧？他关宏峰一大老爷们儿还能走丢了？都他妈给我老老实实呆着，净添乱……”

 

一条语音震慑住所有七嘴八舌，手机登时安静下来。周巡敲出一根烟点上，没再去看那条信息，抽得太急烟呛得他直眨巴眼，到第三根的时候连手机屏幕都看不清。

 

直到烟盒空瘪，打火机发烫，周巡扯着袖子抹掉屏幕上不知道打哪儿崩来的水渍揣着兜儿洗澡去。钻进被窝前，还给自己的备忘录加上一条：去干洗店取洗好的衣服。

 

对于那条信息，没有任何回复。

 

 

（六）

 

关宏峰拉着箱子走进地下车库，打算给自家弟弟去个电话时角落里一辆车亮起了前灯，喇叭滴滴两下吸引了注意。他上前两步才认出了这辆车，周巡的牧马人。

 

开出车库时天色已暗，还不到五点街边路灯就次第亮起。今天是周五，车流量尤其大，关宏峰特意赶在晚高峰前出的门。街边的小吃摊儿在架设帐篷和灯泡，地铁站公交站逐渐热闹起来。上次是周巡趴在窗边，现在是他盯着一棵棵飞速后退的树不眨眼。

 

“这么早过去，你吃饭了吗？”

 

“午饭吃得晚，还不饿。你呢？”

 

“我没事儿，等你飞了我在哪儿都能吃。”

 

“那就祈祷飞机不要延误。”

 

“哟，这么急着走呢。”

 

“帮你祈祷的。”

 

“谢了，我可没说要……还是准点好，说好的事儿变来变去的，不好。”

 

红绿灯时间一长，车龙也跟着长。喇叭摁的滴滴嘟嘟响都不好使，前头的车灯晃得眼睛疼，周巡开了座椅加热后把窗户降下一点儿，透透风。

 

“欸对了，你落我家那件衣服。说好今儿个干洗了给你送来，走急了忘了。要不改天给你快递过去？还是看他们谁去出差顺路给你带过去。”

 

隔壁那车超载了吧？一家子都挤进去了吗，这么满满当当的？还有前头那辆，别趁着红绿灯就卿卿我我行不行，大庭广众之下的还真当没人能看见是吗？腻歪什么劲儿腻歪，回家关上门腻歪不行吗？

 

“不用，先放你那儿吧。要是没地儿挂，你给宏宇也行。”

 

“那算了，我还是给你收着吧。我跟你弟不对盘，从前到现在都是。”

 

“那天晚上，宏宇他是……”

 

“打住。我知道他喝多了，我也喝多了，扯平。”

 

“周巡……”

 

“关宏峰，我不想再把你拽下车揍一顿，知道吗？”

 

“绿灯了，走吧。”

 

升起车窗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是谁说男人最能做自己的一刻就是静静待在车里的时刻？一个人或许能品味品味所谓“孤独的滋味”，但俩大男人面无表情的坐在车里就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这太安静了。

 

周巡有些烦躁，拍进CD的动作也粗暴。他记得上次是停在“摩擦摩擦在光滑的地上摩擦”这么一首歌上，无厘头却胜在热闹，最好是热闹到听不见彼此的声音。

 

明明爱很清晰

却又接受分离

我只剩思念的权利

 

难过还来不及

爱早已融入呼吸

不存在的存在心底

……

“操……”

 

前头的车蓦地停下，又是一个红绿灯。周巡分了会儿神险些追尾，刹车踩得很急。顺势他就把CD抽出来，“什么歌儿这是，上次不是这首啊……”

 

关宏峰看他愣愣盯着手里的CD，拇指抚过那个他看不见也不知道的歌名儿，神色竟是极温柔的。关宏峰心念一动，伸手去抽那张碟，周巡手快给丢到后座，又挑了张出来塞进去。

 

“嗨，放错碟儿了。肯定是上次老赵坐我车瞎胡闹给整的，咱换首高兴的听。”

 

明快的旋律流泻出来，周巡手指敲打着方向盘点点头跟着哼唱。目视前方，前一秒的温柔就像是做了个梦。

 

你怎么知道那首歌一定是不开心的呢？关宏峰憋着话在喉间滚落好几遭，最后也只撇开头去看身边的车辆和路灯。

 

车窗上，周巡低垂的眉眼和他哼出的旋律，一点也不搭。

 

 

（七）

 

过安检之前，关宏峰给了周巡一个拥抱。像所有即将离别的友人，轻轻拥抱，拍拍背道一声珍重。合情合理，真是最好的结束。

 

“老关，一个人在那边儿照顾好自己啊。有什么需要的发短信，打电话都行，我手机二十四小时不关机你知道的。”

 

“你也照顾好自己，少抽烟。酒也少喝点儿，队里就托付给你了。小周那孩子有时候心重，你多开导开导。”

 

“这没问题，我看她和小赵儿处的不错，跟亚楠也走得近。有我在你甭操心。”

 

“亚楠她……”

 

“亚楠她怎么样你还不放心啊，你亲弟弟照看着呢。你就放心吧，你亲弟我也帮你照顾好，答应你的事儿我一定做到，好不好？”

 

“好。”

 

“有空呢多联系联系，能回来看看就回来看看。侄子啊弟弟弟媳什么的，家在这儿呢，别忘了。”

 

“我知道。”

 

周巡知道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再这么面对面站下去只会徒增尴尬。他双手插兜儿原地跺跺脚，催着关宏峰赶快进候机室。

 

“行啦，赶紧去吧。我这儿可还饿着肚子呢，你安生飞了我才能安生吃饭。”

 

“周巡——”

 

“啊？”

 

“再见。”

 

他抬头看见关宏峰在笑，很浅，但确实是很好的一个笑。

 

于是他舒了口气，也跟着笑。

 

“老关啊，再见。”

 

 

（八）

 

回程的路上，周巡从后座把那张CD捞回来重新换上。此刻临近深夜的高速路上很适合宣泄一些情感，周巡油门一踩也放肆一回。

 

肚内空空，车内空空。周巡关掉了座椅加热后把车窗也降下一半，风从脸上刮过能听见皮囊被吹贴在骨架上呼啦啦的响，只有机器在执拗地唱诵：

 

说好要忘记

偏偏又想起

原来我的心

还没有答应放弃了你

 

真的对不起

虽然曾经答应了你

我却还没答应我自己

 

 

（九）

 

  “却又如何真的不爱你”

 

Tbc.

咸鱼叨叨：

*粗体字部分皆出自《答应不爱你》歌词。

Emmmmm，上次很多伙计说我虚假营销卖了块假甜饼。好吧，那就不来虚的。

一把用来切开昨天那块甜饼的刀。至于刀的质量好不好，锋利不锋利伙计们说了算。

 

感谢我超为我定义出了“念饼”这个新概念 @朝歌夜弦  

新名词：念饼

名词解释：一种食物，在兴奋的夜车中被秘密放松，饼里藏刀，使食用者泪流满面，并从此对甜饼产生警惕。

 

以上。